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国家与社会:多学科探讨的可能性

1999-04-07 来源:中华读书报 □张 静 我有话说

“国家与社会”虽然是西方政治学和政治社会学的核心问题之一,但是由中外学者大量引用、作为认识当代中国的分析框架还是近几年的事。尽管这种引用还称不上是广泛,但明显的趋势是,曾经流行的极权主义、革命分析、意识形态批判和西方现代化理论的影响逐渐减弱,学界进入了一个没有支配性模式的状态。“国家与社会”框架的使用,促使学界更多地触及了西方政治经济学主流传统的若干基本假定,无论支持或反对使用它分析中国,人们都不能不去注意它,试图弄清它对于我们理解(或误解)中国社会的作用。从去年开始,北京大学和中国人民大学试开了相关的专题课程,其中若干书目引起了学生的兴趣,某些观念已经明显影响到学位论文的写作取向,甚至在社会科学院和国家教委支持的研究课题里,“国家与社会”也被列入政治学和社会学类别中。这些迹象表明,“国家与社会”分析框架的影响正在扩大。

这本专集希望传达中国学者对“国家与社会”分析模式的理解、评论和运用。这些理解是充满分歧的,但是它们或多或少、或深或浅地触及到了对中国社会权利结构的历史、现状及其变化的认识。在传统的中国研究中,虽然也常有“官府”和“民间”的区分,却很少有将这种区分作为权利分化-平衡关系的表达。这种表达需要假定双方具有各自的权利内容,因而建立起一种相互对应的关系结构,它们的分立、互动、谈判或冲突,意味着权利的界定、变化或交换,更深层的,意味着规范秩序之社会原则的变化。很明显,“国家与社会”是上述权利的分立发展反映到知识上的设问,不过它们的分立样式在不同社会中差异很大,基本上,它是基于中国以外的经验现实提炼的问题。因此,当它运用于中国分析的时候,一方面带来了以往观察中忽略的面向,另一方面,它把不同社会的问题及知识运用到对中国秩序的分析上,它的优势和局限因此而同在。

西方政治学和中国传统思想体系的中心关怀虽然都是秩序问题,但我以为,它们是从不同的立场进入秩序论证的。前者从权利分化与交换讨论秩序,它的基本问题,便由最一般层次的权利界定组成———“国家与社会”,“个人与公众”———这些重要的社会单位之间的紧张。在这样的视野下,权利越界被视为权利侵犯,由此形成的冲突构成了损害秩序的主要根源。对于这种“根源”的不同认识,形成了若干分析取向(例如“公民社会”和“法团主义”),它们概括了不同的国家与社会、个人与公众的关系结构。前者重在限制国家组织的权力扩张,后者则寻求双边的权利交换和界限,前者重“区分”,后者重“联系”,而其背后的经验基础是不同社会的历史、文化和权利结构演进的积累。

那么,在中国,这一演进和积累是什么呢?我们是否有相同意义上的“国家与社会”问题?中国传统的秩序论证从“合”的立场出发,主张你中有我、我中有你的整体统一,并认为这是达成秩序的要件,权利分立在这里不仅不是讨论秩序的前提,而且可能被视为有悸于秩序建设。这秩序也有结构,比如家——天下结构,费孝通先生形象地表述为“差序格局”——以个人为中心层层外推到家庭、近邻、社区和国家,但这不是权利划分的界限,相反,这些格局要求模糊界限,将小融入到大中,让后者包含、拥有前者,在每一个层级中通行的原则都是更大层级的反映。换句话说,对权利的划分界定始终不是传统中国秩序论证的中心问题,理所当然地,其讨论通常的出发点就不是对应式(平衡相对关系),而是排列式(上下包含关系)。但是,运用“国家与社会”对中国的分析中,对应式成了中心问题。相对于我们熟悉的那些文化的、道德的、控制的研究方向来说,国家与社会关系是更具有空间式的、力量对应的、横向关系结构的视角,它改变了我们讨论秩序的常用逻辑和提问方法,尽管它有着诸多变化的见解。因此我们必须承认,我们知道的还很少,我们必须学习,只有在学习中,我们才能明了可以在何种目的上,何种程度上使用“国家与社会”的视角,才不至于误解我们的现实。

对于“国家与社会”框架处理中国案例的分歧意见,可以通过文集反映一部分,但有相当多的研究还不能反映,读者只能依靠本书提供的参考书目去寻找它们。倘若允许我非常简单地概括分歧的基本线索,我想指出,有关讨论的焦点集中这样一些问题上:中国日新月异的经验现象所证实的,究竟是“公民社会”的发展,还是别的、尚未有共识性概念说明的新东西?结构分化的边界在中国正在出现还是消融?一些学者并不那么确信,国家与社会的视角有助于准确说明中国的变化,他们认为,有很多事实,如果用标准的“国家——社会”框架来观察,存在着明显的解释困难。这些分歧提示了,中国研究遵循不同分析理路出现的矛盾。

本文集能够出版得益于浙江人民出版社的支持。1996年3月,该社杨淑英女士和我讨论另一出版选题计划,我向她建议了“国家与社会:研究和评论文集”的构想。我的理由当时很简单,在给研究生开设的“政治社会学”课程中,有关“国家与社会”这个中心主题的文献,几乎都是英文的,中文的零星作品都散见于境内外期刊上,难于被读者查找,而我们的“学科”又惯以领域而非问题引导的划界方式,限制了读者接触讨论同一问题。为了让有兴趣的读者迅速接触有关的文献,同时又不局限于某个学科或某种观点的视角,我提出文集采用跨学科选文并安排批评性评论的编排方式,以展示更丰富的视野和文献,促进相关问题的讨论。我深信,促进学术发展的最好方法是对话和讨论,但需要小心地将这些批评讨论控制在主题关注方面、而不是对学者个人的评价方面。

我很幸运,这种编排设想得到作者、评论者暨出版社的认同。文集中许多评论者是作者建议的,但这没有影响对他们作品的激烈批评。一些候选者甚至建议取消自己的文章以便能上更具代表性的论文,一些评论者不厌其烦,欣然按照“讨论和批评”的范例修改了原来的评论,还有一些朋友热心帮助,使我顺利地找到合适的论文译者,或顺利地与世界各地的作者和评论者取得联系。在此让我向他们致敬。

文集中的部分论文曾在中国、香港和美国刊物上以中文或英文发表,部分论文及所有评论都是首次发表,其内容涉及政治学、历史学、社会学、文化人类学和法学等学科。文章选择遵循的原则是:尽可能展现不同“学科”对这一论题的分析,从而提示出更大范围的阅读文献;尽可能展示不同研究方法、分析取向对这一主题的关注方式,从而更多的接触北美的、欧洲的、本土的涉问立场;尽可能包含不同角度的见解,从而推进社会科学、人文科学、实证科学、诠释学的相互交流;一些有关中外文献的回顾也被选入,目的是为了让读者了解已有的研究进展;对评论的要求是学术争论式的,不作简述和评价,只作讨论或批评,不针对作者,只针对问题。如果这部显然不够全面的主题论集能够反映中国学者的研究兴趣,反映他们对这一分析的不同理解和不同使用,以回应已有的研究、并丰富有关中国研究的文献,我会感到欣慰。

(张静主编:《国家与社会:研究暨评论文集》,新近由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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